以抽签来选任官员,属于抽签神判,是神判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。历代帝王自称天子,是代天统治万民的,遇有重大问题,也要请求天示意。官吏选拔任免,关系到王朝的兴衰,占卜选官便成为选拔官吏的一种方式。抽签是占卜的一种,通过占卜选拔任用官吏,起源很早,在我国,大约是随着国家的产生而出现的。据古代文献记载,夏朝就有了这种做法。《尚书·大禹谟》载:“禹日:‘枚卜功臣,惟吉之从’。”孔颖达注日:“枚卜,谓历之而从其吉。”这是引用夏朝开国天子大禹的话,说明当时选拔有功之臣是以占卜吉祥为任用标准的。到了商、周时期巫卜文化更是盛行,今天的甲骨文就是当初商王占卜留下的。此后,随着社会经济、文化的发展,巫卜文化越来越兴盛。特别是唐代以后,占星、相术、八卦预测等术数文化发达流行,人们都希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发展趋势,因此,算命是社会各阶层最普遍接受的。相对简易的抽签,又得到了最广泛的应用。后世所见到的罗盘,最初就是为了易经风水所用。
历代统治者常以“枚卜”来选用官员,唐玄宗曾用其法选相,唐人李德裕在《次柳氏旧闻》中曾详记其事:“玄宗善八分书,将命相,先以御体书其姓名,置案上。会太子入侍,上举金瓯,覆其名以告之日:‘宰相名,汝庸能知之乎?即射中,赐若卮酒也。’肃宗拜而称之日:‘非崔琳、卢从愿乎?’上日:‘然’。因举瓯以赐酒卮。”[8]在《新唐书·崔琳传》中有类似记载。五代时期,也有用琉璃瓶覆名而卜者。据记载,“五代唐废帝择相,问左右,皆言卢文纪、姚凯有声望。帝因悉书清望官名,纳琉璃瓶中,夜焚香祝天,以箸挟之,得卢文纪,欣然相之。”
到了明清时期,巫卜文化非常普及流行。根据历史文献、民俗材料,在汉族地区的集市、庙会、寺庙中,几乎都有签筒,供人卜算。明代蒋一葵在《茶余客话》里说: “正阳门庙者,祀汉前将军关侯。侯庙祀遍天下,而称正阳门者,为都城作也。都城自奠鼎以来,人物辐臻,绾四方之毂,凡有谋者必祷焉,日吉而后行事。”明代刘侗、于奕正所著《帝京景物略》,更是生动地记述了当时抽签的盛景:“(正阳门关帝庙)祠签,跪而摇,报而顿首谢者,恒数人,旁跪而代者恒数人,挨挤而立矣者,恒数十人,日无虚刻。”
明朝,曾以金瓶覆名的方式选取驸马。清朝姚之驷曾搜罗元、明典故,撰成《元明事类钞》,其“金瓶取一”记载明神宗年间一个故事,据“《笔麈》:‘万历中,选择尚主(指附马),兄弟三人人见。太后置其名金瓶中,焚香祝天,取其一,即时绯袍覆之,送入春曹(指礼部)’。”把公主的婚姻大事也寄托在神灵身上。可见,明代巫卜文化风行,上至皇室,下至普通百姓,都诚信不疑。那么,以占卜来选官也就不足为奇了,甚至选用大臣充任大学士(即选丞相)入阁办事也有其例。据《明史。温体仁传》载:“枚卜大典,社稷安危所系。”枚卜大典,即指选相,是用占卜的方法从几个候选人中选出一个担任丞相。
实际上,明后期选官只所以盛行“枚卜”,还在于官场的严重腐败。明代正常选官的方式有大选、急选、远方选,有岁贡就教选,间有拣选,有举人乞恩选,等等。但是由于选官时索贿受贿、结党营私、舞弊等行为日益严重,愈演愈烈,严重影响了国家行政机器的正常运行。于是,明万历二十四年(1596年),吏部尚书孙丕扬创为掣签之法。明人沈德符的《万历野获编》中“掣签授官”条曾记其详:“吏部掣签之法,始自迩年孙富平太宰,古今所未有也。孙以夙望起,与新建张相寻端相攻,虑铨政鼠穴难塞,为张所持,乃建此议,尽诿其责于枯竹。初行时,主者既以权衡弛担,幸谢揣摩。得者亦以义命自安,稍减怨怼,亦便计也。然其时,有一陕西老明经,以推官掣得浙江杭州府,震求免,富平公大怒,谓若敢以乡私情首挠吾法,叱令送法司治罪。其泪而出。比抵任,则首郡刑官,百责所萃,果不展布。抚按为题一浙东甲科,互相更调。富平心知其故,佯不悟而允之。此后则记认分别阳则日南北有分,远近有分,原籍有分,各为一筒,遇无径窦者,任其自取,而阴匿其佳以待后来。其授绝域瘴乡之人,涕泣哀诉,筒以他授矣。初犹同胥吏辈共作此伎俩耳。至其后也,选司官每遇大选前二三日,辄扃其火房,手自粘贴地方,暗标高下,以至签之长短、大小、厚薄,糜不各藏隐谜。书办辈亦不得与闻,名日‘做签’,公然告人,不以为讳。于是,作奸犯科,反不在曹掾矣。其或先有成约而授受偶误者,则一换、二换、三换,必得所欲而止。他有欲言,则叱詈扶出矣。日‘统’、日‘均’,如斯而已乎。”
从上述可以看出,本应严肃、庄重的选任官员,竟以抽签占卜代替,显示占卜作为一种神判形式,在社会中有深厚的土壤,已经为各阶层的人们普遍认可。